母校那片竹林

熊曉蓉 今天，因為招生，我回了一趟離別二十幾年的母校——瀘縣牛灘保安小學，我曾經(jīng)生活了九年的地方。受寒潮的影響，淅瀝瀝的冷雨下了兩三天了。坐在車里，看著雨刮器的來回刮動，曾經(jīng)的一幕幕不停地回放著。這所學校以前是一所九年一貫制的鄉(xiāng)村完小，現(xiàn)在只剩小學了。這是一所一個鄉(xiāng)的中心小學，因由寺廟改建而成，地名叫做——觀音寺，因此小學就叫觀音寺小學。也許寺廟原因，此處人杰地靈，建校后，學校薈萃了遠近的有識之士。一代代，從這里走出去的教師，大多成了那個地方的領頭羊，從這里走出去的學生，也都成了各行業(yè)的中堅力量。

思緒沒完，我們的車就到了觀音寺。爬上熟悉的小山丘，呈現(xiàn)在眼前的不再是曾經(jīng)的古韻味了，而是一座現(xiàn)代建筑的小學校。大門側面還有一個“洗腳池”，兩三個孩子在認真刷洗著自己的鞋子，生怕帶了點點泥沙進了學校。這可是蘇霍姆林斯基的帕夫雷什中學的傳統(tǒng)！

走進校門，幾顆高大而熟悉的樟樹首先映入眼簾，兒時在他們庇護下嬉戲的場景還歷歷在目，如今的她已更粗壯、更蒼勁了！環(huán)顧四周，一切的一切都此物非彼物了！曾熟悉的白墻、小青瓦構建的一間間、一排排的寬敞的教室被一幢三層小樓房取而代之；在上面跑過，摔過，玩過，做過操，踢過毽，跳過繩，打過球，升過旗……載滿快樂回憶的土操場如今穿上紅黃相間的厚厚的一層塑膠，顯得格外耀眼，見過了太多現(xiàn)代化學校的我，看著這些變化，卻更讓我懷念曾經(jīng)的模樣。

搜尋著已漸模糊的記憶，穿過操場沿著石階往上走，尋找我兒時向往的地方——教師宿舍。記得操場左邊是教師宿舍，像北京的老四合院，不過這個院子長長的，還上下兩臺階呢，兩邊是教師宿舍，一人一間——青磚、青瓦、白檐；中間是庭院，小院里有石桌、石凳、庭花。當年，每到吃飯時間，老師們就把自家在屋檐下做好的菜端到石桌上，三五家湊在一起，每頓都是豐盛的“桌席”。還記得當時的我，每每端起食堂的蒸飯盅怯生生地從他們身邊走過，眼睛即使不瞟一下，也會被隨風而至的香味讒得口水直涌。但還是不敢稍作停留，邊加快腳步邊硬生生地把口水咽回去。而當時我的家境，我的蒸飯盅里，只允許我每天中午到商店里打一分錢的葫豆瓣做菜……每張石桌旁邊都有一塊用石頭砌成的正方形的小土地，老師說是他們的“自留地”。課余，有的老師種菜，有的種花，一年四季那里都是一片勃勃生機……每每經(jīng)過教師宿舍小院的我就癡想，我怎么樣才能和老師們一樣呢？一定要好好學習，長大我也要當老師，不再吃葫豆瓣薈飯！如今，曾指引著我走上教師生涯的生活也被一幢漂亮的小洋房取代了，再也找不到老師們曾經(jīng)的桃源生活了！

正回想著，從小洋房里走出來兩位老師，巧了，是我曾在牛灘工作時的同事，調到這里來當校長、主任來了?？匆娢覀儊砹?，他們熱情地招呼著我，質樸的話語驅走了深冬的寒意。辦公室里其他老師都較陌生，教過我的老師退的退，調的調，只認識兩三個曾經(jīng)年輕而現(xiàn)在已頭發(fā)斑白的老師還堅守著。一張張辦公桌、辦公椅已不再是曾經(jīng)的藤椅，小木桌了，雖然他們這么熱情，但隨著記憶碎片的一點點粘合，還是讓我的心里產(chǎn)生了一點點失落的感覺。

走出校門，發(fā)現(xiàn)圍墻外的那片竹林——兒時的“樂園”還依舊。當年，每天課后、中午飯后，三五幾個小伙伴來到竹林里捉迷藏，打野仗，捉筍子蟲，蕩秋千、看男生爬竹子比賽、掏鳥窩……待上課鈴響，一個個花貓似的一窩蜂地竄進教室……現(xiàn)在那竹，零星了、稀疏了、蒼老了、孤寂了！

正回想著，忽然發(fā)現(xiàn)我身后站滿了等待孩子、孫子的家長。老人居多，好多見了都有點面熟，但蒼老了好多，也忘了如何稱呼了，偶爾和一兩個眼神接觸，也只笑笑，大概對方也和我的感覺差不多吧，唉，我太久沒回家了！

校外，也停著好些等候的大車、小車……那時的我們，每天起早摸黑，要跑七八里路上下學，像今天這樣的雨天，還得泥一身濕一身……九個春夏秋冬是怎么跑過來的，曾留下多少的汗水與淚水，歡聲與笑語？那條從校門一直延伸到我家門口的老公路記得這些嗎？也許，也不曾記得了，因為今年它也被水泥覆蓋了。

今天，是我的小師弟小師妹們領“通知書”的日子，只聽見家長們在談論 “你那個多一分”“我這個少兩分”……進入耳朵里的全是分數(shù)，我搜尋著記憶，我在這里生活九年，留在我腦海里的是什么呢？想了好一會兒，竟連一次成績都回想不起來，一次上課的情境也沒留下，只有那竹林里追逐的情境不曾忘去、那笑聲還在回旋。反思自己，現(xiàn)在我已經(jīng)是上了二十年課的教師了，我教過的孩子也有很多很多了，我又曾留給他們什么了呢？當他們到了我這個年齡的時候是不是和我現(xiàn)在的感受一樣呢？我們所教的知識真的那么重要嗎？我們在孩子最寶貴的童年時期，是讓他們健康、幸福成長重要呢還是讓他們得到滿分、高分重要呢？看著不斷高呼著課改的同時，而追逐著分數(shù)的教育還在各階層、全社會加劇上演著……孩子們出來了，一只只大手牽著小手似乎很溫馨的畫面出現(xiàn)了，而在我耳朵里，眼睛里傳來的是家長一聲聲粗暴的呵斥和一雙雙驚恐的眼睛！

雨，仍在悄無聲息地下著，雨刮器還在拼命地刮，但，莫名的愁緒卻飄向那片竹林深處……